□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顾 筝
蚁族”的调查首先在北京展开,廉思表示接下去还要去上海、广州等城市进行“蚁族”调查。
在上海,“蚁族”很多,就是你,和我,以及身边的人。
很多人都能说出自己过去的“蚁族”经历。如果说,现在“蚁族”生活更为艰苦,压力更大,那或许就是生活成本渐渐增大的缘故。
工资从650元到2500元,生活压力却越来越大
王小姐,25岁,公司职员
从2003年毕业至今,我已经搬了十多次家了。
来上海的那一年我中专毕业,学校为我们安排好了工作,在一家企业当产线工人。两辆大巴车载着我们几十名学生来到上海,薪水不高,底薪650元,工作比较轻松,上班时间是早上7点到下午3:30。老师为我们租下了一幢楼的好几个房间,作为我们住的地方。我们屋子大,三室一厅,总共住了10多个人。房子是毛坯的,里面设施很简陋,只有床和桌子。
那时租金不高,房租加上水电煤100元不到,一点都没感受到房租的压力。生活很简单,就像没离开学校一样,每天按时上班,回到宿舍,同学在一起聊天或打牌,每周逛一次超市。每月还能余下点钱,我把钱都寄回家里了。那时觉得自己会一直做着差不多这样的工作,攒一点钱,再回老家,结婚。
谁知过了一年就有变化,2004年,公司开始大量裁员。每年都有员工评分,总分5分,低于3分的全部被裁掉,而我是新进人员中唯一一个3分的。同学们有的被裁掉,有的早已离职,一个个搬离了共同住的地方,我也只能去找房子。一个人要租房是不可能的,后来和4个同事合租了一个房间。
几个月后,因为看不惯领导的处事方式,我主动离职。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6点33分刷卡上班,上班后和领导发生了正面冲突,我说我不干了,然后7点就离开了公司。
离职之后再去找工作,这一段空当期是7天,我倒是一点都没焦虑,因为当时产线工人的需求量很大,而我既有经验,水平也不错,所以只看我选择去不去,一点都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说来也巧,当我面试产线上检验员工作的时候,那家企业的人事部需要招一个女孩,机缘巧合下,我就获得了这样一份工作。之前我可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办公室的工作,一切都是从头学起。
当时住的地方不用担心,公司安排了宿舍,在一家招待所里。一个房间里放了5张上下铺,住10个人。我只担心的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而且学历也低。那个时候感觉别人让我做事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都不客气,对此我心里有点难过,然后寻找自己和别人的差异,我想大概是我们学历有差别。后来一个同事告诉我可以边工作边读书,2005年我就在上师大报考大专。每周六去上一整天课,读书期间正好是我工作上最忙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全面学习人事工作的各个方面,能够独立招聘、出差、做培训……工资已经涨到2000多元,我的状态都在上升期。
搬离公司的宿舍是因为同时进去的同事陆续搬走了,搬进来了完全不认识的人,住着不习惯。我就和熟识的同事租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四人住,每人付200多元的房租。可是四个人住,生活习惯各有不同,结果还是搬家。之后我搬去过招待所,搬到460元每个月的私房,也搬去过同事家……
现在我再次跳槽,每月收入2500多元,虽然工资多了,可却涨不过房租的速度。现在我租的房子是2100元的,和一个朋友合租,听说房东还要涨到2500元,看来还得再搬。我在之前的公司里升职涨薪,每次只涨60元,这速度哪能付得起房租呢。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压力变大了,而且每天还累得要命。要不是现在所读的本科还有两年毕业,说不定我就回老家了。
蚁族生活,在细节中寻找乐趣
孔先生,30岁,IT行业
我是2002年毕业的,当时每月工资是2000元左右,只能和同学、老乡一起合租房子。我们三个男生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分摊到我头上的房租是750元。每个月交掉房租、水电煤,再加吃饭、交通等费用,钱就所剩无几了。我记得工作第一年春节回家,还从妈妈那里拿了7000元,为了买台笔记本电脑。
住了一年左右,房东要提价500元,我们觉得不合算就搬走了,去找了一套更小的房子。这次是两室户的房子,我和同学住一间,另一个合住者和他女友住一间,每月我付350元的房租。
005年,女友毕业,我就和女友一起租了一间房子,900元。可是半年后,房东又要涨价,于是我们再次找房子,这次找到的是一套2室户,可租金太贵,要1500元。我们在网上发贴找到了合租者,一起分担房价。
后来陆陆续续还搬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房东要涨价。那时日子虽然不稳定,可也没觉得有多辛苦,我们总是在生活的细节中寻找乐趣,过得很开心。前几天,老婆还跟我回忆起了当时一起去看花卉展的事情(当然,花卉展是免费的),公园里有一块一块的大方砖,组成一条小道,我们两人约定每一级都一起踩过去。砖头一共是71块。走完后,我说:“这象征着我们将一起走过71年。”回忆了之后,老婆嗔怪道:“你现在很少说这样的话了。”
每次搬家,我们俩心里都暗下决心,要买房。我们当时的愿望就是:把工作做好,早点有自己的房子。结婚之后,我们就着手买房,付定金那天正好是元宵晚上,我和老婆走在路上,看到满天的烟花,觉得是这座城市对我们的欢迎礼。
现在不敢贸然SOHO了
莫小姐,29岁,网站编辑
2001年毕业,我在一家美发用品公司找到市场文案的工作,工资不多,每个月到手就1800元。只能找人合租,3个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我们两个女生住房间,一个男生住客厅。每人付300元房租。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上司非常苛刻,我一气之下辞职,然后soho(自由职业者)。当时我想利用机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我知道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就是写自己想写的文字,出去旅行。可是由于我还是一名新手,没什么人脉资源,所以soho了一段时间只能出去找工作了。这次找到的是一家国企的工作,工资更少。跳槽之后,我们也搬了家,这次是三个女生租了一套两室户的房子,我们三个人住一间屋,另外一个房间放电脑。
说实话,工作很无趣,单位里想着法子让我们下车间实习,根本没有把我们调回来的意思。我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耗在车间里搞那堆无谓的螺丝,于是再次辞职继续soho。这次我有一些人脉资源了,所以一边给杂志写稿,一边写书,这期间,我出了两本书,可是出版社拖欠稿费很厉害,拖得我没法继续了,因为又要吃饭又要付房租。我只能再次出来找工作。
后来我还搬过几次家,不是因为房东要涨价,就是因为合住的人性格不合,也跳过一次槽,到了我现在的公司做网站编辑。
虽然不断地搬家,不断地换工作,可是感觉日子过得还可以。现在我买了房子,每月要还贷款,买房子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套牢了。现在我已经不敢贸然soho了,年轻的时候很有冲劲,什么都不怕,可现在我得筹划好一切才敢soho,毕竟每月的房贷是笔不小的负担。
唐家岭,北京市海淀区最靠边的一个村子,隶属西北旺镇,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再往西一点,就是昌平区的地界。
北京“蚁族”的调查就从唐家岭开始。
明年我想开个小饭店
2002年的夏天,北京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快递到了林西这个内蒙古自治区的小县城里。从县到乡,再从乡到村,村长亲自敲着锣,把通知书从村口一路送到郑章军的家门口。他们村,之前只在1986年、2000年出过两个大学生,到郑章军,是第三个。 ——《蚁族》
郑章军(化名),27岁,内蒙古人,北京科技大学毕业,软件工程师
2006年7月,走出北京科技大学大门,郑章军拦了辆出租车,把一箱书一箱衣服搬上去,来到了二里庄小月河的亿展学生公寓。
屋子是早就看好的,六个人的包间,每人半年1350元,就可以在这个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地方寻得一个睡觉的铺位。三张上下铺占据了屋子大部分的空间,还有两张桌子,可以放些日常的书籍和电脑。行李都被堆在靠墙的一角,剩下的就斜躺在下铺的空地上,需要从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就直接拖出来。
现在郑章军已经搬到了一里地外的小公寓里,一人一间,每月500多元的房租。郑章军每天晚上10点、11点左右才能回家,搬家是考虑到不要影响其他人的休息。虽然现在住的条件变好了,但不方便的是没有洗澡的地方,每天早上郑章军7点半就起床了,他要走到原先住的小月河的公共浴室去洗澡。
起床洗澡之后,郑章军一般回家看会书,然后下楼买早饭直接上班。新家离公司很近,他每天早上都骑自行车上班,只需要10分钟。中饭在公司解决,晚饭在公司附近的小餐厅解决。吃完晚饭后,郑章军很少直接回家,基本上他都要加班到很晚,即使没有加班工作,他也一定在办公室上网学习。郑章军从事的是软件工程师的工作,他说,计算机是个时时都要学习的东西,随时都有最新的知识等着你去学。
工资加奖金,郑章军每月能存下5000多元,这其中还包括他兼职所获得的薪水。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以下简称星期日):你有怎么样的愿望?
郑章军:我想开一个饭店。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公司附近的小饭店吃饭,因为便宜,可是很脏,而且说实话,我一点都吃不惯外面饭店的饭,我常常会想起老家的饭菜。我想开个饭店,可以提供给毕业生一个干净的用餐环境,如同大学里小小的食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让村里的亲人们能在北京落脚扎根,这样他们既有事情做,也可以挣点钱。我计划明年初把小“食堂”开出来。
现在的一切都是长线投资
两年里,我做过销售,干过技术,考过研,进过传销,也自己创过业。大大小小,凡是该经历的差不多也都走过了。到现在,我依然要重新开始,可我并不认为我是失败者,只是我尚未成功!——邓锟为《蚁族》所写的序
邓锟,25岁,昆明理工大学毕业
2008年,邓锟搬到唐家岭聚居村。不久,隔壁来了几个年龄相仿的人,他们说自己在做一项调查。邓锟一开始对他们还有几分戒心,渐渐地就相熟起来,不能倾吐的话有了乐意听的人。“采访的内容其实就是朋友间的闲聊家常。”邓锟说。
现在,邓锟搬离了唐家岭,搬到回龙观小区的居民房里,和一个同学合租了一个房间。搬家是为了方便工作,而且邓锟觉得,如果工作顺利,那么住房情况也该改善一下。可是现在他还是没有找到稳定工作,原本以为可以做起来的数码相框生意,也不尽如人意。所以邓锟已经和朋友决定下个月就搬回聚居村了。
2008年,邓锟曾回到云南和朋友们一起开了一个小公司,他负责在北京的销售。可是这个生意就和他的数码相框生意一样,不温不火,有单的时候才能有几百元的收入。最近他又回到了没有工作的状态,与此同时,与女友也分了手。分手的原因是,女友每天听他谈理想谈抱负,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在邓锟眼里,他的失败只是在累积经验,这些都是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环节。但对他的女友来说,短期内的希望一个又一个地破灭,让她没有信心再相信和邓琨在一起会有未来。几次的分分合合,使两个人都非常痛苦。
星期日:你现在每天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邓锟:我会参加一些面试,回到家后是看书。娱乐活动是在家看电影,还有是在家做饭。我最近报读了一些电脑网络的课程,也在计划再次考研。我是白手起家,有很大的压力。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长线投资,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回报。我希望以后能把在老家的父母都接到北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房子始终是要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洪建修还会搬家。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住在旁边的是什么人,当然也不确定明天一早自己会在同样的地方醒来。——《蚁族》
洪健修(化名),26岁,内蒙古人,东北林业大学毕业,软件测试公司项目经理
2006年7月,23岁的洪建修告别大学生活,坐火车到北京找工作。
一开始的房子是朋友的朋友帮忙租的,就在唐家岭。那天一大早他被领上城铁,往北坐了两站,在西二旗下车换乘公交,到目的地时,已是中午。在蜿蜒的小巷子里绕了五分钟,来到他租下的屋子里,洪建修愣住了——房里只有一张硬板床。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别的摆设都没有。这样的一间房,二百八十块一个月,他和一个同来北京的朋友合住。
现在,洪建修搬到了更偏远的土井村,条件有所改善,一人一间房。每天早晨七点多,洪建修搭上公车去公司,然后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些包子、大饼之类的作早餐,然后便开始忙碌的一天。中午公司有自助午餐,可到了晚饭时间,洪建修就有点发愁,他不知道吃些什么。不会做饭,只能在附近的小餐馆打发一下,最近吃的最多的就是刀削面和饺子。
三年前在这家软件测试公司找到了工作,如今升任项目经理。最近一年,洪建修跑到南方好多个城市出差,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星期日:最近有什么愿望?
洪建修:我最大的愿望是买房,虽然现在住的地方租金便宜,但房子始终是要买的,租房不是长久之计。我平时每月房租、交通费、伙食费加起来一千五左右。工作这几年,我攒下了几万元钱,可是这些钱在北京大概只能买个卫生间了。前段时间,我一直想着跳槽,因为觉得大概只有跳槽才能让自己加薪了,可现在因为升职了,我暂时放下了跳槽的想法,希望能获得更多经验和机会